有人不畏艰险,只为登高一眺。有人跋山涉水,只为留住那精彩的一瞬。作为曾经的种田人,我独爱乡间的那份闲适和幽静。
行走在五月的乡间,每呼吸一口空气,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超然感受。倘若赶在前些年,那放羊的老头,拄着拐棍的老阿婆,还有那弯腰拾粪的“他二大爷”,乡村的质朴民风孕育了乡村独有的美,乡间的美,不只是体现在人文故居花鸟虫鱼绚丽芬芳的风景里,那一片片泛黄待收的麦田,是可以闻到麦子的那种独有的清新香气的。
五月的乡间,街头巷尾早闻磨镰嚯嚯声,那些依然熟悉的庄稼地名——八亩地里、牛市汪崖、北岭上、木桥东、盐渍南崖、北树荒子……正浮动着农人忙碌的身影。
在田间的地头上,阿伯阿叔们正在拔青头(特指绿色的麦穗尚未成熟)腾地(腾地方)摁场(大麦子用的场地)。拔完了尚有青头的一小块麦子地,然后用粪耙子整平,把麦糠均匀地洒在上面,泼水,拉砺珠(过去打粮食的大石磙子)打场,打好的“麦场”,是用来打麦(给麦穗脱粒)、晒麦、看麦、吃饭、乘凉的场所,所以每一个麦场,都是庄稼人麦收时临时的“家”。
场摁好了,就可以开镰割麦子了。在开镰之前,为了预祝丰收,为了感恩大地,在意的人家会放上一串响亮的鞭炮热闹热闹。
谚语有云,麦熟一晌。熟透了的麦子若不及时收割,便会“焦头”,在捆麦个子的时候麦穗和麦粒会因为焦头而掉落地上,造成减产。
所以为了抢收,田间收麦子的场面是很壮观的,无论老幼妇孺都顶着斗笠在烈日下劳作。大人割麦子,小孩拾麦穗,老人和妇女烧水做饭送饭,为了麦收,这里的学校还有专门的“麦假”,因为这里的老师自己也有麦地,学生放了假还可以帮大人收麦,现在想来,那时的“麦假”对我来说就是另一个课堂,因为在这里我学会了很多课本里学不到的东西,而且这里还是磨练人的意志和吃苦耐劳精神品格的舞台。
割麦其实也有不少巧头,先用麦秸打好“约子”(麦秸做的绳子)铺在地上,再把割好的麦子用约子捆成“麦个子”,捆麦个子是为了便于运输。
割麦也有一整套的动作要领:弯腰跨步,左手揽麦,右手拿镰,镰揽麦梢到左手,顺势后坐割麦根,割麦快的人,动作协调,连环不断,犹如太极推手,又如腰鼓秧歌。
火辣辣的太阳,伴着镰刀在枯黄麦秸里荡起的灰尘,会有一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炙烤感受,衣服上、鼻子、眼里都是麦秸上那种刺挠的粉末,加之汗水浸渍,整个人都蒙了一层厚厚的黑灰,但小孩子还是比较享福的,地头的场里有看场的窝棚,小孩可以在里面乘凉喝水,黄昏时,还可以摸“瞎眼闯子”。
瞎眼闯子是麦季独有的一道美味,属于甲壳类昆虫,成虫掐去翅膀犹如蚕蛹,它的幼虫在地里专吃庄稼的根茎,所以幼虫又叫“地流子”,成虫只在黄昏前后短暂的一个多小时里出来觅食,天尚早时,瞎眼闯子乱飞乱撞,有时还会碰到人的脸上,这时叫“出食”,待到天黑以后飞回窝里,这叫“过食”。
有一次,我和弟弟正在家里吃饭,隐约听到有人在外面吆喝去摸瞎眼闯子,母亲却说,吃完饭再去吧,不然饭凉了,可是等到吃完饭后,天已经黑了,我和弟弟因此都急的跺着脚大哭:“过食了!过食了……”“过食”了就意味着摸不到瞎眼闯子了,第二天也就吃不到那种喷香的美味了。无疑,摸瞎眼闯子对许多农村人来说,是童年最美好的麦收记忆。
麦子不仅是粮食,还是一味“药”,在麦收前夕的五月端午,沂水当地人有用刚满粒的麦穗和车辙子、猪牙草烧水喝,或用此荷包鸡蛋的习俗,这样不仅可以祛火,还可以预防夏季疾病。
麦收过后,为了庆祝丰收,沂水人还要包新麦子饺子,上“新麦子坟”(用刚收获的麦子祭奠先人),可见沂水人对麦子的深厚情感,要知道,用麦子磨的面粉做成的饺子、馒头等面食,在过去物质匮乏生产力低下的年代,只有逢年过节才能享用的。
如今又到麦熟时节,麦子依然飘香,沂水乡下却不见了打谷的麦场,潜移默化间,联合收割机早已替代了繁重的体力劳动。那一个个曾经满怀美好梦想和愿望的麦场,已没有人愿意跟他的孩子们提起,也许,是因为它深藏着太多贫苦的烙印吧,那打场看场的一页,也早已随着新时期农村的改变而轻轻翻过。
苦尽甘来,沂水人民安享如今盛世恩泽,生活在物质富足且幸福美好的当下,麦收记忆已成了老一辈沂水人追忆过去的乡愁。
作者简介:
袁俊浩,执业药师,现任职临沂某医药连锁门店企业负责人,一向乐于反映社会现实生活,记录、关心身边小人物的命运,早年作品散见于齐鲁晚报副刊、中国医药报法治时评及一些网络平台,在齐鲁壹点发表作品亦全部来自本人原创,如需转载,敬请注明文章来源于齐鲁壹点,作者涩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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